对付即将迎来97岁生日的意大利艺术家Arnaldo Pomodoro来说,“文明”始终是其创作实践的核心主题。见证了当代主义的乌托邦以及随之而来的后当代主义的反乌托邦,Pomodoro通过雕塑创作展开对符号、形式、运动、空间-韶光等观点的研究,并将作品置于对原始、古代、当代,亦或是可能的未来和纯粹的抱负的“文明”的参照之中。
当下,他的大型回顾展“文明的伟大戏院”(Arnaldo Pomodoro. II Grande Teatro delle Civiltà)已在FENDI罗马总部意大利文化宫(Palazzo della Civiltà Italiana, 以下简称为文化宫)拉开帷幕。“文明”这一模糊而繁芜的征象,和Pomodoro的作品以及展览所在地一起,得到了被重新核阅与诠释的机会。
上图:意大利艺术家Arnaldo Pomodoro的个展“文明的伟大戏院”(Arnaldo Pomodoro. II Grande Teatro delle Civiltà)”正在FENDI罗马总部意大利文化宫呈现。 下图:《L’Ambizione (Clitennestra)》, 1983 《La Profezia (Cassandra)》, 1983
意大利艺术家Arnaldo Pomodoro
或许大多数人对Pomodoro的认识都勾留在国际旅行中在城市广场和美术馆中遇见的金属球体雕塑,但事实上,他的创作无论在广度还是多样性方面都令人惊叹:七十多年的职业生涯深入雕塑、环境艺术、建筑以及舞台和服装设计等领域,曾在五大洲举办过展览,目前有230 多件作品在环球公共收藏中展出……Pomodoro寻求雕塑与周围建筑和环境的直接对话,揭示历史与文化的分层并将其与日常生活交织在一起,并将知情或过路的不雅观者都吸引至创造力的魔力场域之中。
上图:《La freccia》,1993-1995 下图:《Novecento》,2000
Pomodoro于1926年出生于蒙特费尔特罗,自1954年起定居米兰。他曾学习工程和舞台设计,并从事珠宝设计事情——在墨鱼骨上刻痕作为珠宝铸模的传统工艺,被他在此后的雕塑创作中几次再三拓展。50年代,Pomodoro和当时意大利艺坛的领军人物Lucio Fontana和Alighiero Boetti等成为朋友,通过对多方理论和实践的研究,探索着属于自己的雕塑措辞。 1959年,Pomodoro在纽约当代艺术博物馆(MoMA)欣赏到布朗库西的作品,成为迁移转变性的体验,“看着那些雕塑我就像被一道闪电击中。我感想熏染到的情绪如此强烈,以至于它在我内心引发出一种摧毁的希望,于是我想象它们被蛀蚀、腐蚀……”他这样形容道。不久之后,他转变方向,创造出了最著名的雕塑作品:由抛光青铜打造的几何球体、圆盘、金字塔、圆锥体、圆柱体和立方体,以表面的撕裂的开口,呈现着艺术家对物质固有生命力和形式内蕴能量的剖析与挖掘。
上图:《Sun and Altar》,1990 下图:《Disco》,2014;《Right: Disco concavo》,2011
从童年时执着于拆卸玩具的好奇心,到对以多重视角解构天下的立体主义实验的追随,再到发展出上述那种“抽象的全新表现”,Pomodoro对事物的内部机制和实质的追逐始终不变,而其核心便是对“运动”的暗示和开释:“我所理解的运动是某一瞬间不平衡(disequilibrium)的加剧,与任何静态或已实现、可预测的秩序形成比拟”;与此同时,文明的演进何尝不是一种宏不雅观的运动,雕塑的开裂隐喻着历史的混沌和创伤,Pomodoro试图在永恒与失落衡的调度中,将过去和未来串联。
上图:Pomodoro的位于罗马意大利外交部大楼外的《大球体(Sfera Grande)》。 下图:《Sphere》,1963
1966年,Pomodoro先后成为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米尔斯学院的驻地艺术家,并开始考试测验大型雕塑的创作,个中最著名的作品,包括如今展示在梵蒂冈博物馆和纽约联合国总部大楼的《球体中的球体》(Sfera con Sfera)和位于罗马意大利外交部大楼外的《大球体》(Sfera Grande)。然而,同样是在“永恒之城”,“文明的伟大戏院”展览彷佛刻意回避了类似的作品,旨在带领不雅观众进入一个更为丰满的Pomodoro艺术宇宙。
“文明的伟大戏院”由成立于1995年的Arnaldo Pomodoro基金会和FENDI共同组织。就在2023年一月,双方宣告以艺术和共同代价不雅观为名,建立为期多年的互助伙伴关系,这次展览的举办标志着这一互助的正式落实。事实上,双方的传奇之缘还要追溯到十年前。2013年,FENDI将米兰总部设在Solari大街35号,这一工业空间在2005年至2012年期间曾是Arnaldo Pomodoro基金会的展馆,并收藏有艺术家的代表作《迷宫的入口》(Ingresso nel labirinto, 1995-2011)——Pomodoro以“迷宫”作为对人类状况的隐喻,约请不雅观者行走在一系列覆满符号与象征的神秘房间和走道中,体验不同文明之间冲撞、交织的力量。得益于基金会与FENDI的互助,这件令人叹为不雅观止的环境装置持续向"大众开放。
Solari大街35号中的Pomodoro代表作《迷宫的入口(Ingresso nel labirinto》, 1995-2011。
同样是在2013年,FENDI资助罗马地标性的特莱维喷泉的修复事情(2016年的一个夏夜,Karl Lagerfeld的FENDI高定秀在焕然一新的特莱维喷泉池塘上举行,造诣了时尚史的经典时候),并在此后通过“Fendi for Fountains”项目资助了四喷泉、帕欧拉喷泉(电影《绝美之城》开篇的取景地)等一系列巴洛克喷泉精品的修复。FENDI于1925年出身在罗马,与这座“万泉之城”血脉深情,作为对罗马市回馈,FENDI在投入文化遗产保护的同时,还积极展开与博尔盖塞美术馆(Galleria Borghese)、国立二十一世纪艺术博物馆(MAXXI)、美第奇别墅(Villa Medici)等艺术机构的互助。
上图:FENDI在罗马的特莱维喷泉上举办FENDI 2016秋冬高定大秀。 下图:Silvia Venturini Fendi与Karl Lagerfeld在FENDI 2016秋冬高定时装秀。 FENDI此前支持维纳斯罗马神庙的修缮工程。携手罗马斗兽场考古公园(Parco archeologico del Colosseo,PArCo),并供应了代价250万欧元的技能资助。
而FENDI将文化宫选为新总部的决策,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步。1938年,墨索里尼敕令在罗马市南郊的一片荒凉之地建立一个崭新的“城中城”,被称为EUR区,作为1942年罗马世博会的场所和展示其“新罗马帝国”扩展野心的平台。个中,文化宫是EUR的建筑代表作,最初由意大利建筑师Giovanni Guerrini、Ernesto Bruno Lapadula和Mario Romano设计。随着二战的爆发,世博会被取消,终极墨索里尼的法西斯政权被推翻,EUR的操持亦被搁置。随后的70多年间,文化宫始终处于荒废状态,直到FENDI将其选为新总部,展开长达18个月的全面修复和改造事情,将这座占地20,000平方米的建筑从永劫光的休眠中唤醒。2015年10月,FENDI正式入驻文化宫,并将建筑一层用于举办临时展览的空间向"大众开放。
意大利文化宫是法西斯主义建筑的代表,由 Giovanni Guerrini, Ernesto Bruno La Padula 和 Mario Romano 三位建筑师为1942年万国展览会而设计建筑。2015年景为FENDI的环球总部。
在FENDI CEO Serge Brunschwig看来,文化宫“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场所,它象征着传统和创新之间的持续对话——这是FENDI品牌身份的基石,同时也是属于时尚、艺术、设计和文化的充满活力的舞台”。这座壮不雅观的立方体大楼共有六层,四个由大理石铸造的立面均以6乘9的拱门网格呈现,其清晰有力的建筑风格,领悟了新古典主义和意大利当代主义、空想主义,因与圆形的罗马斗兽场呼应,也被称为“方形大戏院”(Colosseo Quadrato)。而文化宫独特的历史与空间,使之成为策展人Lorenzo Respi和Andrea Viliani在构思“文明的伟大戏院”时的主要灵感和元素。
策展人将“文明的伟大戏院”定义为“以一种自传式‘戏院’的形式呈现,同时是真实和虚构的、历史和想象的”,不仅展出了Pomodoro自1950年代末至2021年间创作的约30件作品,还陈设了艺术家的浩瀚设计和档案资料,个中的大部分此前从未向公众展出。这些宝贵的书本、草图、绘画、模型、信件和照片,被置放在抽屉和架子形式的展柜中,不雅观者可以自行查阅,营造出事情室和档案库的氛围。这个“展览中的展览”突显了Pomodoro实践中视觉艺术、舞台艺术和设计之间的交汇与依存,并通过追溯这些创作的始终和过程,为不雅观者呈现了欣赏作品的不同维度。
上图、中图:《La Macchina (Egisto)》,1983 下图:《Il Potere (Agamennone)》,1983
“文明的伟大戏院”在文化宫大楼外拉开帷幕:四个转角处伫立着“神话的形式”(Forme del Mito, 1983)系列的四件雕塑,最初是Pomodoro为艺术家Emilio Isgrò的系列戏剧所创作的舞台装置,戏剧灵感源自古希腊剧作家埃斯库罗斯的《俄瑞斯忒亚》(Oresteia),演出地点是被地震摧毁的西西里小镇吉贝利纳(Gibellina)的广场废墟。在最初的演出中,雕塑打开,藏在内部的演员正式登场;如今,它们再次登上舞台,授予文化宫建筑开放性的意义,使其犹如重演的戏剧一样,得到被重新诠释的契机。
左图:《狄多的戏服(Costume di Didone)》,1986 右图:《克里昂的戏装(Costume di Creonte)》,1988
步入文化宫内,Pomodoro设计的两件舞台剧服装在入口大厅的过道处彼此对视:《狄多的戏服》(Costume di Didone)为克里斯托弗·马洛的《迦太基女王狄多》所创作,于1986年在吉贝利纳上演;《克里昂的戏装》(Costume di Creonte)为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的《俄狄浦斯王》而创作,于1988年在锡耶纳上演。这两件服装-雕塑的制作,采取了Pomodoro惯用的镀铜玻璃纤维与芦草、织物等优柔且短暂性材料,在致敬古希腊戏剧遗产的同时,还借鉴了非洲、亚洲的古代图像和传统工艺,更是生动地提醒着不雅观者当下这座建筑作为国际顶级时尚品牌创意研究和档案储存总部的功能。
如果说上述的作品可以被看做展览的序曲,那么由一楼的两个大展厅和一个连接长廊所构成的主体空间,就如同一出戏剧的两幕和间奏曲。大展厅中对称展示着两件颜色比拟光鲜的大型环境装置:玄色的《战斗》(Le battaglie, 1995)和白色的《在空中和深处的运动》(Movimento in piena aria e nel profondo, 1996-1997)。
《战斗(Le battaglie)》,1995 《在空中和深处的运动(Movimento in piena aria e nel profondo》, 1996-1997
个中,《战斗》镶嵌、稠浊了锋利尖锐的牙齿、箭矢、长矛元素和缠结的绳索、楔子、螺栓等各种材料,这一棱角分明的立体图像图景,如策展人所评价的那样,“以各种动感元素的碰撞和冲击,创造出一种强烈的活力和混乱感”,在一方面呼应了保罗·乌切洛 (Paolo Uccello) 的文艺复兴精品《圣罗马诺之战》(The Battle of San Romano) 及其对几何透视的研究,另一方面则彰显了Pomodoro富有个人色彩与物质性的抽象张力。
《影象的大桌(Grande Tavola della Memoria)》,1959-1965 《立方体(Il Cubo)》,1961-1962
在《战斗》的两侧,《影象的大桌》(Grande Tavola della Memoria, 1959-1965)凝聚着艺术家对浅浮雕,特殊是墨鱼骨雕刻的思考;《立方体》(Il Cubo, 1961-1962)出身于艺术家对欧几里得几何基本形式的研究初期,这种在几何体“裂开”的缝隙中嵌入象征符号的实践,终极成为其最具代表性的雕塑措辞。 第二个大展厅的主角《在空中和深处的运动》由双曲面构成,以广阔原谅的天、地空间为参照,旨在呈现“挖掘事物繁芜性”的雕塑行为和创作过程。犹如化石那般,作品浓缩了文艺复兴的几何透视、印象派的当代透视、立体主义的多元视角叠加和超现实主义的梦境营造,展现出一种能够“波折韶光和空间”的自我意识。
《连续(Continuum)》, 2010
在其一侧,相对新近的浮雕作品《连续》(Continuum, 2010)是Pomodoro对其早期创作中标志性的‘书写’代码的汇总,勾勒出“一种难以辨认的失落传的措辞”——从远古的洞穴涂鸦到美索不达米亚的楔形笔墨,这些用来传承影象和故事的标记是艺术家所痴迷的灵感源泉。
“痕迹”系列(Tracce I-VII),1998 《巴比伦滚轮(Rotativa di Babilonia)》,1991
在连接两个展厅的走廊上有序地悬挂着,来自“痕迹”系列(Tracce I-VII, 1998)的21件凹版浮雕作品,呈现白色、玄色或锈色,一个个无法被阅读的“笔墨”图案,浮现于树木或墨鱼骨般的纹理之上。透过走廊的玻璃窗,不雅观者还可以欣赏到安装在建筑外的《巴比伦滚轮》(Rotativa di Babilonia, 1991)。轮状雕塑启示自Pomodoro从前在墨西哥旅行时看到的阿兹特刻期历,滚轮在轨道上留下痕迹,唤起了空间和韶光中循环连续的运动观点。
《墨鱼骨(Osso di Seppia》,2011-2021
在文化宫三楼即FENDI办公区域的拱廊上,巨大的特定园地装置《墨鱼骨》(Osso di Seppia, 2011-2021)呼应着艺术家、其基金会和FENDI之间的联系,由于相似的作品也涌如今《迷宫的入口》中。小巧而谦善的墨鱼骨轮廓被不断放大,又被象征性地陈设于室外,构成一种抱负或乘风而行的景象,与建筑一同成为日出日落光影变幻的舞台。
Pomodoro受邀重新诠释了Silvia Venturini Fendi于2008年设计的Peekaboo手袋。
FENDI CEO Serge Brunschwig的办公室就在文化宫三楼,他见告我们,《墨鱼骨》不断提醒着他Pomodoro“对20世纪和21世纪艺术史的主要贡献”,并补充道FENDI和艺术家都有着“对无拘无束的创造力、天然材料和工艺技艺的热心”。作为基金会与FENDI互助的一部分,Pomodoro受邀重新诠释了Silvia Venturini Fendi于2008年设计的Peekaboo手袋,这款独特的限量版手袋和展览同期在文化宫展出。Pomodoro将他的雕塑措辞注入对FENDI核心的工艺、创造力和创新精神的解读,所设计的手袋采取闪亮的青铜色帆布,两侧饰有突出的倒刺。艺术家阐明道:“我想磋商手袋的利用功能,并将其转化为一种神秘而富有远见的物品:一壁中世纪的盾牌?一种被尖刺覆盖的神话动物?一朵有着长柱形花蕊的他乡花朵?” 正如他对Peekaboo手袋的诠释那样,Pomodoro独特的雕塑措辞融汇了“是”、“不是”、“可能是”、“岂能是”的表达;而“文明的伟大戏院”构成了韶光与空间的路径、自然与文化的交汇点,同时上演着已完成、无法成文和待完成的剧情线。
撰文:马君怡 编辑:郭嘉铖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