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那年，赵萌由于追星，被骗走近20万元。她吞了半瓶安眠药，试图自尽。
赵萌后来在一段***里看到过那个骗子，是她一起追星的朋友——比她大3岁、在饭圈认识的“姐姐”。那个人穿着花棉袄，坐在看守所的铁栅栏后面，当她对办案职员提起赵萌，形容的是“蛮好骗的”。
“饭”是英文“fan”的音译。一名中邦交际官在向国外"大众阐明这个“当下中国盛行的热词”时说：“饭圈指娱乐业粉丝组成的圈子，一些明星为追求流量，通过互联网平台、商业炒作，误导粉丝猖獗追星模拟，导致粉丝中模糊身份认同者有之，散尽家财者有之。”
诈财、自尽、诱奸……本文是在上海市公民审查院采访时得知的四个关于“饭圈女孩”的故事。为保护未成年人隐私，当事人身份信息及事发地均做了模糊化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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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萌是一名范例的饭圈女孩，从小就追星，所有假期都用在追星上。父母离婚后，她随着母亲生活。在母亲眼里，赵萌非常喜好明星，“为了看明星，小时候离家出走过两次”。
她曾经乘飞机从上海到韩国看偶像团体BIGBANG的演出，又紧随他们的航班从韩国追到喷鼻香港。
2016年，赵萌第一次知道有种音乐专辑叫“不运回”。这是一类被海内粉丝催热的“非正常音乐专辑”。“买的确实是实体音乐专辑，但专辑不运返国内、不用发货，粉丝花这个钱，纯挚为了给偶像冲唱片销量。”赵萌说，这并非潜规则，在购买专辑时有一个选项标着“不运回”。
2016年3月至2017年9月，赵萌花了5万多元用于追星。她认为，这“在当时的饭圈仅算中下水平”。
在饭圈“鄙视链”上，线下追星的群体每每瞧不上线上追星的；早追星的人每每看不上近年开始追星的。
“追线上便是键盘侠，在家动动手。线下是真金白银的投入。”赵萌阐明，“线上粉丝就稚子一点，小孩子比较多，更随意马虎被操纵。”
赵萌以为，早期的饭圈环境相对“纯粹”。她13岁那年曾离家出走到南京看演唱会——如今她已忘却那是谁的演出。她当时身上只有100元，一个在饭圈认识的姐姐给她凑了200元买门票，并带她到酒店拼房住宿。
“拼房”是指家庭条件一样平常的饭圈女孩到某个城市看演出，或在明星下榻的豪华酒店蹲守偶像时，几个人出钱开一间房合住，节约本钱。
2017年，在一场有很多艺人出席的奢侈品品牌活动上，赵萌认识了吴思雨。
看到吴思雨举着单反相机拍明星，赵萌一开始以为她是“站姐”。这是饭圈中职业化的群体，拍图、发图、卖图，经营“站子”。“站子”指的是粉丝自发在微博、论坛、网站上针对某一明星或偶像团体运营的公开账号或平台。一些学生粉丝称她们“站姐大大”，一旦有偶像的新图放出，粉丝常常会揭橥“站姐大大好厉害”“大大好会拍”的留言。
赵萌加了吴思雨的微信后有点失落望。吴思雨并不是“站姐”，她的相机是交了3万元押金租的。两人追的明星也不同，当时赵萌追艺人王俊凯，吴思雨追艺人张一山。“张一山的所有活动她都追，看起来经济上也蛮有实力。”
吴思雨还见告赵萌，她上过张一山参加的节目，张一山还跟她打过呼唤。这些追星经历，增加了赵萌对吴思雨的信赖感。
她们曾一起在明星入住的酒店拼房，一起挤在黄牛的车里“跟车”。“跟车”是追星的形式之一。
吴思雨最早在机场和成群结队的粉丝围着偶像拍照、呼喊，看到偶像乘车离开时，“许多粉丝一下就钻进几辆面包车里”。
司机朝她喊“你上不上车”，吴思雨莫名其妙上了车。面包车一起尾随明星车辆，去下一个活动现场或住地，每人车费有时100元，有时200元。
吴思雨创造，可以先容粉丝跟车挣外快。每次组团跟车后，司机会给她80元到100元的红包。这样，手头窘迫的她就能以“饭”养“饭”。
这是当时赵萌没看到的吴思雨的另一壁。
吴思雨老家在屯子，初中二年级时辍学务农，17岁到广州打工。她对办案的审查官说，在追星时“找到了一些安慰、一些寄托”。
2016年，吴思雨到了上海，没找到事情，也没找到住处，晚上就在阛阓找个角落睡觉。她曾在一家快捷酒店打工，但她对赵萌等饭圈朋友称，自己长期住在那家酒店。
“她平时靠倒卖明星见面会门票和媒体名额赚差价。”赵萌说。吴思雨在追星时结识了一些人，赵萌也从她那里买过两次黄牛票。
2017年8月，吴思雨看到赵萌在微信朋友圈求购王俊凯的北京生日会入场名额，向赵萌称“有媒体关系能买到这个名额”。
明星见面会不同于商业演唱会，一样平常不对外售票，通过粉丝抽奖、活动应援或供应给代言品牌商等形式组织职员参加，并约请媒体参会宣布，粉丝或媒体人有时会将手中的名额转卖。“名额是没有定价的，就看双方意愿了。”赵萌阐明。
当得知有渠道可以买到入场名额时，王俊凯的一些粉丝也陆续请赵萌帮忙购买。
随着生日会附近，吴思雨开出的价码不断提高，从1000元到1万元不等。2017年8月23日至9月22日，赵萌共向吴思雨转账30多次，总额近20万元。
王俊凯的生日会举行那天，这些通过吴思雨购买入场名额的粉丝均无法入场。“这种名额没有任何凭据或包管，便是将粉丝信息报给吴思雨，她称进场时核对好身份信息就能入场。一样平常名额都是这样操作。”赵萌说。她当时联系不上吴思雨，报了警。
警方在这年11月将在都城国际机场追星的吴思雨抓获。她险些花光了骗来的近20万元，大部分用于追星。
吴思雨说，为更加靠近偶像，明星坐飞机头等舱、高铁商务座，她也随着买这个级别的座位；明星住五星级酒店套房，她也住套房。这些钱还用于购买明星代言、推举的商品，她在一个明星开的商铺里，购买了一件代价2万元的衣服。
据吴思雨的一个饭圈朋友回顾，2016年她们在上海追星时认识，吴思雨当时自称是“薛之谦的助理”，平时能打听到明星的一些行程信息。“她说自己是孤儿，基本剧组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吴思雨出事后，她的父亲改换了手机号，母亲和姐姐的手机均已无法接通。
而赵萌和母亲借钱垫付了欠款。得知被吴思雨骗走的钱已无法追回，她服下40多粒安眠药自尽，被拉到医院洗胃抢救。
冰凉的导管插入喉咙通向胃部，赵萌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被抽走了，恶心和痛感又将她拉回现实。
赵萌今年22岁，不再追星。她乃至光彩自己生的是男孩——往后不用为女儿心惊肉跳。她见过的猖獗粉丝大都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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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岁的马子萱确信自己加过艺人王一博的***。
2020年，她在抖音上刷***时，从一个先容明星***号的***中看到“王一博”的号码。
马子萱是王一博的狂热粉丝，在她的抖音账号上即能看出——通过算法机制，这个短***平台常常给她推送王一博干系的短***。
她在手机***上输入那个七位数字的***号后，看到“UNIQ-王一博”的昵称和头像，与王一博实名认证的微博账号千篇一律。“UNIQ-王一博”的***空间里发着艺人王一博的海报，让她笃信这个人便是自己的偶像。
14岁的陈雨燕看到“UNIQ-王一博”在***谈天中叫她“宝宝”，愉快地跳了起来。她再次发问：“等等，‘宝宝’是在说我？”对方说：“是的宝宝，你好可爱。”
两人谈天时，***系统自动天生了“王一博得到了新勋章‘会聊更会撩’，与好友发送累计达到3666条以上”。陈雨燕误以为这是系统在“认证”王一博。
19岁的大学生布圆圆也找到了这个***号，她给对方发了一段长长的示爱笔墨。
随后，她们都被“UNIQ-王一博”骗了钱。
利用这个号的，是河南的19岁男子李轩。2019年11月，李轩在一个卖号的***群里购买了“UNIQ-王一博”***号——昵称、***空间图片已是“成品”，附带的还有一种抖音引流***广告做事。
李轩对办案职员说，加他的人紧张是一些小女孩，通过抖音引流添加***号。“她们都以为我是王一博本人，都会说特殊喜好我。”李轩回顾。
李轩在***空间里不定期公布“回馈粉丝活动”：截图微信钱包，领取专属红包。
套路极为大略：转钱给“UNIQ-王一博”以表支持，就会得到双倍至十倍的回馈。
详细操作上，李轩让女孩把微信钱包、支付宝钱包里的余额截图发他，再根据余额设置好付款二维码发回。比如说钱包里有300元余额，他就会把付款码设置成288元，骗她们这是“回馈款”，女孩扫码就会将钱支付给他。
收款后，李轩再哀求她们删掉谈天记录和付款记录。
更加回馈当然是假的。李轩阐明，“由于她们把我当成明星王一博，以是我在***上说什么她们都会相信我、听我的。”
作为一名大学生，布圆圆对转账提出过疑惑，她在谈天中对“UNIQ-王一博”说：“一博哥哥，不会骗我吧，我选择无条件相信你，我不想失落望。”
“哥哥”骗了马子萱7000余元、陈雨燕近3万元、布圆圆5000余元。他以为这些粉丝太好骗了，但来钱的速率又令他害怕，匆忙卖掉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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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的金宁第一次从屯子到上海，是被警方传唤的——从2018年6月至2019年1月，金宁在微博上骗了40个饭圈女孩。
她有表达障碍，“上学时常常被同学陵暴”，在小学六年级辍学。她的父母离异，父亲长年在国外打工，母亲独自抚养一儿一女。后来，母亲把她留给老人照顾，自己去了南方打工。她成了留守儿童，陪伴她的还有一部手机。
作为00后“移动互联网原住民”一代，金宁很快熟习了网络天下，学会了用笔墨和网友互换。
按照金宁的说法，最初，她骗钱是为了帮朋友还网贷。在微博上看到有人求购歌手周杰伦的演唱会门票，她回答能以4000元的价格转让手头的2张票，添加微信后，哀求对方先转500元定金，等越日门票送上门后再支付余款，但她收到定金即拉黑了对方。
金宁第一次创造钱来得那么随意马虎——2条微博回答、不到10句微信笔墨信息。帮朋友还清贷款后，她原来不打算再骗，但是“没钱花又有点虚荣心，起了贪欲”。
在微博上探求、回答求购门票信息的同时，金宁在各大演出网站上搜集明星演唱会、见面会的公告，在微博上发布***、转让门票信息，等着鱼儿中计。
她的诱饵有：NINE PERCENT的演唱会门票、综艺节目《偶像练习生》演唱会门票、TFboys演唱会门票、王源生日会门票、易烊千玺生日会门票、湖南卫视跨年演唱会门票、“微博之夜”门票等。
金宁在微信朋友圈不断发布网友转账和门票信息，以及快递发货的短***，为粉丝们营造“真实”“票源紧张”的氛围。
金宁说，她一开始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找她买票。
40个饭圈女孩，年事在15至30岁之间，被骗金额在300元-7000元不等，有人是公司白领，有人在读大学，有人在美国留学……当金宁的微信账号被举报冻结后，她还成功说服了一名受骗的大学生帮她收款、转账。多名受骗者称，轻易相信金宁是由于“追星心切”“求票心切”。
并非没人疑惑过金宁，有人被骗后把被骗信息挂到微博上，但是当下一个受骗者创造时，早已被金宁拉黑。
针对同一个人，金宁只骗定金或部分预支款。
“相互互换一样平常不超过5个来回，钱就通过微信或支付宝转过来了。”一名办理该案的上海审查官说，金宁诱骗的手腕极其大略，她的思维也很大略，“但受骗的人在追星时思维更大略。”
金宁一共骗了6.8万元。她被上海警方抓获后，她的母亲第一次坐飞机到上海，花光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有人劝这位母亲多关注孩子发展。她流着泪伸出双手，手指常年在洗涤水中浸泡，波折、皴裂、发白，像“冻鸡爪”。她说“我要打工供他们吃喝”。
这位母亲同样借钱退还了孩子骗的钱。她打电话给受骗者阐明、争取包涵，以争取减轻对孩子的惩罚——险些每退一笔，就收到一张包涵书。
4
罗璇13岁，从追星起，她就有个强烈的欲望：希望艺人王源能爱上自己。
罗璇对一个要好的同班女生说，她想学“弄蛊”，“想给王源下蛊，让王源可以爱上自己。”
她当时对这种在电影、小说里存在的神秘巫术很感兴趣。
但在父母和老师眼里，中学生罗璇成绩精良，是个“学习尖子”，脾气有些暴躁，父母离异后她不愿主动和他们互换，平时表现得有些纯挚，从未提过牛鬼蛇神一类的事。
一名同学见告罗璇，她在一个动漫***群里认识了一名自称“会弄蛊”的大学生吴夏。
罗璇说，当时自己常常通过一些***动漫群、网络游戏认识朋友，生活中没有几个至心的好朋友。
吴夏表示，他可以帮罗璇“种情人蛊”，一旦“种蛊”成功，“王源就会喜好你，详细表现是当你靠近他时，他就能觉得到你。”
两人聊了快一个月后，吴夏带着罗璇到他家里种蛊。
“传蛊的办法便是要男女之间‘啪’。”罗璇说，“啪”指男女发生性关系。
一名生理咨询师在对罗璇等学生生理干预时创造，虽然学校没有系统的性教诲课，但女孩们从手机、网络乃至黄色漫画中理解到许多性知识，
“吴夏说一样平常种蛊要5万元，但是给我种就不要钱。”罗璇记得，吴夏脱下了她的白色带蝴蝶结的连衣裙，与她发生了性关系。
事后吴夏对她说，蛊已经种好了，但是往后须要每个月喂蛊，“不然如果这个蛊饿了，会回咬宿主。”
罗璇说，“自己这方面知识欠缺，对种蛊的事也不是很懂。”
她没有机会在现场靠近王源，回到家后，盯着王源的演唱会***，她觉得当***里的王源“看”向自己时，身体反应都不一样了。
随后的3个月，罗璇又被吴夏“喂”了4次蛊。
她对种蛊的效果抱有很大期待，乃至开始担心，“万一王源爱上我不能自拔怎么办？我喜好上别的明星怎么办？”
当她跟一位学姐聊到“种蛊”的事情，学姐见告她，小说里写的种蛊都不是这样的，“他肯定是变态，快报警吧”。
“陪我去派出所报个警，要不然我们先谈谈，别见告妈妈。”罗璇和母亲一起生活，但是母亲对她哀求严格，报警前她选择先向父亲乞助。
越日，罗璇的父母赶到学校，和学校老师一起去报警。吴夏以涉嫌***罪被警方抓获，获刑5年。
事后查明，吴夏并不是一名大学生，而是一名29岁的小学西席。
中青报·中青网 耿学清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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